王世泰：收复关中分区

1947年2月,陕甘宁边区上空战云密布,大战在即。8个月来,国民党军在向我各解放区发动的全面进攻中,损兵折将,丧失71万人,无力再维持全线进攻,政治上也日益孤立。蒋介石为了挽救危局,被迫放弃向我各解放区的全面进攻,改为集中兵力向我两翼——陕甘宁边区和山东解放区作重点进攻。

王世泰

2月中旬,蒋介石调集34个旅、25万人,开始进逼陕甘宁边区,并以7个旅的兵力占领了我关中分区,我守军在做了必要的阻击后,奉命跳出敌军合围,到陕北集结待命。

3月2日,敌又以5个旅进攻我陇东分区。我陕甘宁野战集团军进击侵犯西华池之敌胡宗南军四十八旅,歼敌1500余人,毙其少将旅长何奇等,敌军暂时向后收缩。我参战部队返回富县茶坊地区休整,进行战斗总结,准备迎击敌人更大规模的进攻。我当时任野战集团军副司令员,也随同部队来到这里。

3月11日,彭德怀副总司令驱车来到茶坊,视察部队防务,传达中央军委对敌人进攻延安的情况分析和我们应采取的对策,具体部署抗击敌人的工作。

会议结束后,彭总找我谈话,面授机宜。彭总告诉我:“现在的形势非常严重,胡宗南马上要进攻延安,而边区的部队又不多,所以中央决定由我率一纵队、教导旅、新四旅、警三旅七团狙击敌人向延安的进攻,而后在边区内回旋运动,相机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由你带领警一旅三团和警三旅五团南进关中分区,先收复关中分区,然后以关中分区为依托,向敌人后方开展游击战争,破坏咸榆和西兰公路,相机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彭总强调说：“这是一项很重要的战略任务,我考虑只有你去比较合适,因为你对那里情况熟悉。你带一部电台,同党中央和我分别建立直接联系。”我问彭总我以什么名义去执行这项任务,彭总笑着说:“你是联防军司令员,当然还是以联防军司令员的名义去喽。”谈话结束时,彭总叮咛说:“你不要回延安了,时间来不及了,尽快调集部队行动吧。”

听彭总谈话时,我觉得肩上的担子很重,因为面临的任务与给我的兵力差距太大。转念一想,彭总肩上的担子更重,他不仅要与10倍于己的敌人周旋,还直接担负着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的任务,所以不管困难有多大，我都应该设法完成任务。想到这里,我愉快地向彭总表示,坚决完成任务。

兵贵神速,我当即将彭总面谈的任务电告警一旅和警三旅,并告我即日前去同他们会合,今他们立即做好行动准备。

3月13日,在敌人进攻延安的隆隆炮声中,我带一名秘书、一名参谋和部电台、一个骑兵通信班和一个山炮连,离开茶坊,经子午岭山区向宜君县上畛子进发,警一旅旅部及关中地委机关临时驻在这里,到达后,当即召集警一旅及关中地委负责同志会议,传达了彭总给我们的任务和要求。在会上我还宣布:以警一旅旅部作为我的指挥机关,高锦纯协助领导和指挥收复关中的军事行动。决定警一旅参谋长刘懋功、地委副书记杨伯伦、地委宣传部长王秉祥率三团(欠二营)为收复关中的先遣部队,先行南下，了解敌情，扫荡小据点,突击敌“清剿”部队。我率警一旅旅部及警三旅五团和警一旅三团二营为第二梯队,待同警三旅五团会合后,一起南下,在关中分区腹地同先遣队会师。

在向警一旅及关中地委的负责同志传达了彭总交给的任务后,我和高锦纯又分别召开了两个会。高锦纯和地委副书记赵伯平召开地委常委扩大会,传达中央和彭总关于收复关中的指示,并提出具体要求:一、重申西北局关于保卫边区中“县不离县,区不离区,乡不离乡”的指示,在山区隐蔽的机关、部队,除家属和伤病员外,都要回到本地去,领导独立营、游击队同广大群众和敌人进行坚决的斗争。二、地方各级机关要配合主力作战,搞好支前工作,恢复、整顿和加强民兵工作,尽快恢复民兵应有的正常作用。三、严格要求,加强纪律,不允许有擅离职守、放弃本地工作的现象发生。我到一旅司令部召开会议,同副政委牛书申、政治部主任左爱、副旅长陈国栋等进一步研究敌情,具体部署收复关中的军事行动、我了解到,敌人占领关中后,其主力陆续撤走，关中内部和边境地区的据点主要由国民党“保安团”和顽固的反共民团据守,敌人的正规军驻守在分区周围各县城,黄陵驻一六七旅五○一团,宜君驻敌一个保安团,铜川县驻敌骑一旅,县驻敌保七团,泾阳、淳化一线驻敌整编第十师,宁县、正宁县及附近据点驻敌四十八旅,西峰驻敌新一旅。敌人正规军活动的规律是经常以营为单位,出来“清剿”和“游剿”，抢劫群众财物。我还了解到,在敌人占领关中后,未来得及建立保甲制度,群众还是我们的。

据敌人的分布情况及活动特点,我们经过认真的研究,制定了收复关中的行动计划,决定以三、五两个团为主カ,在关中各独立营、游击队的配合下,分头行动,寻机歼敌,计划用一个多月时间收复关中。以警三团和南线指挥部(即警一旅二团,敌人占领关中时留在淳耀、赤水县与敌人坚坚持斗争)的部队主要在淳耀、赤水两个县消灭敌人。我和高锦纯率指挥部、关中地委及三团二营随五团行动,主要在新正、新宁、旬邑各县消灭敌人。

3月16日,收复关中分区的战役行动开始了。

16日黄昏,先遣部队从敌四十八旅大本营山河镇附近偷越封锁线,20日在南指配合下,先后轻取庙湾、柳林两个中心据点,扫除了淳耀县境内的敌人小据点。22日上午,行进中在高尔原与敌遭遇,敌人是从东西两面、由不同隶属单位派出的“清剿”部队,在各自相对运动中他们互相不通信息。三团利用他们不是有计划的协同动作,采取先发制人、各个击破的战术,首先猛攻当面之陕保四团,歼敌200余人,打开前进道路，然后居高临下,回攻尾随之敌八十三旅约2000人.敌人不明情况,不敢恋战,折返他们的“清剿”出发地去了。

23日下午,警三旅在赤水县桃曲原桃曲河宿营。接到地方干部报告:敌保安队100余人于一个小时前侵占了铁王镇,着手建立据点,企图长期据守。铁王镇是赤水县一个比较大的镇子,敌人若在此建立据点,可控制周围许多村镇,进而控制全县,对我军的行动基为不利,刘懋功、杨伯伦与三团团长葛海洲当即决定,敌人立足未稳,乘夜坚决消灭之,三营九连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在夜幕掩护下,活捉了敌哨兵,接着迅速冲进镇内,一举歼灭一个重机枪连。从俘虏口中得知,镇内还有从西安开来的陕西省主席祝绍周的亲信部队陕保七团第一营,再加上该营从淳化带来的保安队,共有600多人，大大超过了事先掌握的敌军数量。面对变化了的敌情,有的同志怕不能很快取胜,天亮后敌援兵来到,对我不利,因而建议撤出战斗,刘懋功认为,此战关系重大,要不惜代价,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连续作战,力克敌军,调整部署后,团长葛海洲亲自到前沿指挥部队。敌人拼命顽抗,战斗十分激烈。南指部队首先攻取了村西之堡垒,控制了跨沟的土桥,切断了敌人的退路。三团和南指部队将敌人分割包围。经两个小时激战,敌人全部被歼,我军以伤亡20人的代价,换取了伤敌80余人、俘敌500余人的全胜,挫败了敌人在这里建立镇公所的计划。这是我军南下后的第一个大仗,震动了赤水全县,该县境内之马家山、蒋家山、十里原等据点的敌人纷纷逃往边境外的大据点,赤水县即告收复。刘懋功、葛海洲在此战中坚决果断,指挥得当,战术运用出色,事后我命联防军司令部对他们二人进行了通报嘉奖。

收复赤水县后,三团奉命回师北上,接应第二梯队,27日在新正县突袭敌人地形险要的细嘴子据点,近百名地方反动武装无一人漏网,拔除了这个钉子,敌人被激怒,驻职田镇之敌正规军5个连向三团进攻,三团以新正独立营从正面抗击,一个营从西下越沟抄敌人的后路,其他部队在独立营后面准备消灭敌人。敌人发现三团一营越沟时,仓皇溃逃了。这次战斗,新正独立营打得很好,使敌人始终不能前进,在抗击中部队伤亡较大,营长高步云英勇牺牲。慑于我军的威力,驻湫坡头之敌正规军弃城逃跑,驻山河原上之敌四十八旅部队也缩进山河镇内,新正县大部光复。

警三旅旅长黄罗斌率五团于3月15日从庆阳出发,星夜向南开进。行进途中,在盘克原与从西峰出来“清剿”之新一旅的一个营遭遇,将其击溃。17日进至宁县之金村庙原,与我和高锦纯率领的指挥部会合。宁县县委和当地游击队向我们报告,敌一部三四百人,经古城川向午亭子前进,午亭子在合水县境内的子午岭分水岭上,周围七八十里荒无人烟,但它的地理位置却十分重要。从这里出发,往东经连家砭、太白和黑水寺,可达富县、延安，往南可抵关中,是连接陇东、陕北和关中的必经之地。据我分析,敌人进占午亭子,绝不只是一般的“清剿”行动,显然有建立据点,阻断我陇东、陕北和关中地区部队来往之目的。我令五团向午亭子前进,坚决消灭这股立足未稳之敌。我和高锦纯率指挥部及三团二营跟五团前进到午亭子东山梁上准备在必要时以三团二营支援五团战斗。

22日上午,五团在午亭岭前山与敌接触,以二营从正面攻击,三营从左侧后断敌退路,一营隐蔽越沟,由右翼楔入敌侧后,迅速将敌包围。激战至12时,各营攻上最高山顶,将敌人全部消灭。五团此战共毙、伤敌100余人,停敌200余人,其余溃散敌人,逃入丛林,被民兵俘虏。

4月2日下午,我军各部在阳坡头会师。我随即在北坡村召开军事会议,让各部队汇报开战以来的情况,研究下步行动计划。当刘懋功汇报时,接到南线指挥部急电,说照金有敌四五百人在“淸剿”。我立即决定其他人继续开会,刘懋功和左爱即刻带三团前往,与南指一道消灭该敌。3日下午,三团到达桥儿沟、西庄子、大小狮子村一带,当地群众报告,石门关也来了几百名敌人。刘懋功、左爱和葛海洲分析了敌情,认为先消灭石门关的敌人更为有利,便一面侦察敌情,一面向我报告,请求改变行动计划。午夜,我回电批准他们的意见。接到我们的批复电报时,他们也搞清了敌人是一个营,当即部署兵力:一营占领小原子、郭家掌一带,阻敌登原:二营进至小原子、马曲，控制山梁,堵击敌人;三营和南指部队进至七界石,待敌通过后断其退路。

小原子战斗遗址

4日7时,敌人开始向小原子窜犯。这股敌人是整编第十师八十三旅二四八团第三营,自恃是美式装备的加强营,气焰相当嚣张。就在敌人向前运动时,我各营指战员也在跑步前进。六连首先与敌接触,抢占高地,先敌开火,压制敌人。一营猛攻敌人右翼。追击炮连猛袭敌人指挥所,当即打死敌营长、副营长,敌人指挥失灵,阵地上一片混乱。二营控制小原子、马曲山梁,用手弹将敌人压缩在半坡上,使其首尾难顾,进退不得,只得向后渡逃,又被三营和南线指挥部部队堵住痛击。经过3个小时的战斗,三团以30余人伤亡的代价,全部彻底地消灭了这个营,毙、伤敌百余人,俘敌500余人,缴获八二追击炮2门、重机枪4挺、轻机枪27挺、六0火箭筒2具、六O迫击炮9门、战防枪3挺、司登式冲锋枪步枪等300余支。这是我南线部队第一次全歼美机械化部队一个营,是三团战史上战术运用最成功的战例之一。这次胜利,粉碎了敌人企图在石门关建立据点,控制赤水、淳耀和句邑县我山区地带的计划。

小原子一仗,给了占领关中分区的敌军以决定性的打击。残存据点之敌纷纷闻风逃遁,四五天后，占领我关中分区政治、军事中心马栏之敌陕保六团,也弃阵逃走了。至此,关中分区全部收复了。

我南线部队在22天的时间里,转战千余公里,消灭敌人2000余人(关中分区地方武装消灭的敌人未计算在内),比原计划时间缩短一半,完成了收复关中的任务,与野战兵团的青化砭、羊马河战役遥相呼应,极大地鼓舞了我关中分区军民战胜敌人的信心和决心。

收复关中的胜利,与关中地委和军分区领导各地方武装群众的配合是分不开的。关中地区各级党政军坚决贯彻执行了彭总关于收复关中的指示,积极主动地配合主力,牵制敌人,封锁消息,提供情报,起了很大的作用。

收复关中的胜利,也是我军抓住敌人的弱点和特点,灵活运用战略战术的结果。我军各部队不怕疲劳，连续作战,大胆消灭敌人,如铁王、小原子和午亭子等地的敌人就是在运动中或立足未稳的情况下被消灭的。

收复关中以后,关中地区党政军机关恢复了正常工作,率领广大群众坚决与敌人进行斗争,掀起了对敌斗争的新高潮。